他们不需要再外力操控她。
他们只需要让她相信自己是自由的,然后,她就会心甘情愿地,写下他们想要的世界。
而顾尘……或许早已成了她笔下第一个被重构的角色。
他猛地抬头看向吴悦。
她依旧低着头,笔尖未停,但呼吸已变得浅而急促,额角渗出细密冷汗。
她的左手无意识地抓着桌沿,指节发白,仿佛在对抗某种内在的拉扯。
顾尘迅速从随身药盒中取出母亲遗留的香囊——淡褐色布包,内藏陈年艾草与龙脑,是当年母亲对抗“认知污染”时唯一有效的自然媒介。
他不动声色地将它放在吴悦手边。
香气极淡,却在空气中悄然扩散。
吴悦的呼吸忽然一滞。
笔尖顿住。
她眨了眨眼,眼神从空茫中浮出一丝清明,像是从深水挣扎着回到水面。
“…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她声音沙哑,带着刚醒的迟钝。
顾尘蹲下身,与她平视,声音压得极低:“你记得昨晚,你说‘我已经不是我写的我了’的时候,是谁先开口的?”
吴悦皱眉,努力回想。
几秒后,她的脸色骤然发白。
“是……是我自己说的。”她喃喃,“但那语气……不对。像是……我在复述别人的话。”
她猛地抓起那张纸,撕成两半,再撕,再撕——碎片如雪纷落。
可就在最后一片飘落桌面的瞬间,顾尘看见,那些碎纸的边缘,竟残留着微弱的红痕。
它们像活物般缓缓蠕动,在光影交错中,重新拼合成三个数字与一个符号:
他缓缓闭眼。
再睁开时,目光已沉入深渊。
他站起身,走向角落的档案柜,拉开最底层的抽屉。
里面没有文件,只有一份泛黄的复印件,边角磨损,但保存完好。
他没打开。
只是将它轻轻取出,指尖拂过封面那行小字:
《吴悦·警校心理评估档案(原始未调阅版)》
然后,他走向房间中央的“无名区”——那片连影子都无法停留的空白地带。
他停步。
将档案平铺于地面。
静默良久。
风从窗缝钻入,吹动纸页一角,像某种无声的回应。
顾尘的手没有抖,但指尖的凉意已蔓延至骨髓。
他蹲在“无名区”边缘,像守着一道即将闭合的裂口,凝视着那张被烟灰覆盖的档案纸。
墨条燃烧时散发出的苦涩气味仍萦绕在鼻尖,那是陈年松烟混着某种矿物粉末的独特气息——归墟残卷里称之为“隔界之息”,能短暂遮蔽被预设的“名相轨迹”。
他知道,这法子古老、粗糙,甚至近乎迷信,可在这场没有规则可循的战争里,唯一可信的,是母亲临终前反复叮嘱的那句话:“当认知成了武器,最原始的遮蔽,反而最锋利。”
他将最后一抹烟灰抹在档案右下角,动作极轻,仿佛怕惊醒沉睡的什么。
就在最后一寸纸面被灰烬吞没的刹那,整张纸猛地一震,像是被无形之手攥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