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筱在前面引路,苗磊推着周泽跟在后面,一进大门,一股混合着铁锈、机油和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。周泽下意识皱了皱鼻子,苗磊的眉头也拧成了疙瘩。
放眼望去,水泥地面坑洼不平,裂缝里杂草丛生。
厂房外墙的石灰剥落得厉害,大片大片的暗红砖块裸露在外。几扇窗户玻璃碎了,用脏兮兮的塑料布和木板胡乱钉着,随风发出“哐啷”的轻响。
苗磊推着周泽,轮椅的轮子碾过地面,发出“咕噜咕噜”的声音,他忍不住压低声音,凑近周泽耳边:
“周哥,这……这地方也太破了吧?这能叫工厂?说是废品回收站我都信。跟咱们广晟大楼比起来,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。”
周泽没说话,越往里走,心越凉。
他不由得想起天玺国际那气派的办公楼,蒋秋琳那间宽敞明亮、可以俯瞰维港的办公室,以及自己办公室里的那张床
再看看眼前:剥落的墙皮、昏暗的灯光、锈迹斑斑的机器、无精打采的工人……这落差,简直是从云端直接跌进了泥坑。
薛筱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沉默和细微的表情变化,脸上闪过一丝尴尬,但很快又挤出热情的笑容,加快脚步引路:“周先生,这边请,李总在四楼办公室等您。”
穿过车间,通往办公区的走廊墙壁泛黄,墙皮大块脱落,露出里面的砖头。
厕所传来隐隐的异味。所谓的“办公区”,也只是用简易隔板隔出的小格子间,里面堆满了杂物,只有一两个文员在埋头工作,气氛压抑。
苗磊更是忍不住又低声吐槽:“周哥,咱是不是……来错地方了?这破厂子,月薪十万我都觉得亏得慌。在这里当总经理,说出去都丢份儿啊。”
周泽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没有多说,但眼神却更加深邃。烂,是烂到了极点。但正因为烂到了极点,可操作的空间才更大,李宏信才更容易被拿捏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不适感。
既然选择了这条路,再烂的摊子,也得先踩进去。
来到四楼,所谓的董事长办公室,门是普通的木门,漆面斑驳,用力踹几脚就能破的那种。
薛筱推开门,一股浓烈的烟味率先涌出。
只见李宏信顶着乱糟糟的头发,眼球布满血丝,正从办公桌后快步迎上来,脸上堆着近乎谄媚的笑容,与他身后那简陋破旧的办公室环境形成了极其讽刺的对比。
“周先生!哎呀,可把您盼来了!快请进,快请进!”
周泽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,与热情迎上来的李宏信握了握手。“李总,久仰。”
李宏信双手紧握,力道很大,透着一股焦灼下的急切:“周先生太客气了!您能来,是我们宏信的福气!快请坐,薛筱,泡茶!泡我柜子里最好的那个老班章!”
双方落座后,李宏信迫不及待地开始描绘宏信制造的“宏伟蓝图”,话语间充满了不切实际的乐观,但对资金链断裂、工人怠工、客户流失等核心问题避而不谈。
周泽耐心听着,不时点头,却没有轻易接话。等李宏信说得差不多了,他才缓缓开口:“李总,宏信的发展潜力我很认同。不过,作为管理者,我需要先了解公司的真实运营情况。比如,目前的生产订单饱和度是多少?主要客户的回款周期大概是多久?还有,我看车间里有些设备似乎闲置了,是技术升级还是订单不足?”
这几个问题直接切中了宏信目前的痛处。
李宏信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眼神有些闪烁,支吾着说:“这个……订单嘛,最近确实有点波动,主要是行业周期性问题……回款,嗯,有些客户资金也比较紧张……设备闲置主要是……是在做定期维护……”
周泽心中了然,知道李宏信还在试图遮掩。他并不点破,而是表现出理解的态度:“我明白,现阶段制造业普遍面临压力。关键是找到突破口。”
他适时展现自己的“价值”,“我在广晟时,主要负责高净值客户的资产配置和企业融资顾问服务,如果李总信任,我愿意先从梳理财务和业务入手,帮公司稳住基本盘。”
李宏信一听“融资顾问”“现金流优化”,眼睛顿时亮了,这正是他目前最渴求的!
他连忙说:“信任!绝对信任!周先生,不,周总!从今天起,您就是宏信制造的总经理!公司上下,包括我本人,全都听您安排!您需要什么,尽管开口!”
“李总言重了。”
周泽摆摆手,显得沉稳而务实,“既然承蒙李总信任,那我就不客气了。首先,我需要公司最近一年的全部财务报表、客户清单、供应商合同以及员工名册。其次,我需要完全的人事和财务审批权,以便快速决策。另外,”
他指了指身边的苗磊,“这是我的助手苗磊,以后会协助我处理日常事务。”
“没问题!一切照办!”李宏信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立刻对薛筱吩咐:“薛助理,你马上配合周总,把所有资料准备好!通知下去,从今天起,公司一切事务由周总决断,不必再向我请示!”
“好的,李总!周总!”薛筱连忙应下。
初步交接达成,周泽并没有久留。他表示需要先研究资料,便由苗磊推着离开了办公室。
走出宏信制造那破败的大门,坐回宝马x5里,苗磊终于忍不住长舒一口气:“周哥,这地方……简直了。我都担心那楼板会不会塌下来。”
周泽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破旧厂房,眼神冷静:“烂,才好办事。李宏信已经走投无路,才会这么轻易放权。这是我们最快掌控一个实体的机会。”
苗磊点了点头,“周泽,咱们要把这种公司盘活,怕是要不少钱吧?咱们投入是不是有点大?”
“盘活?谁说一定要盘活的?”
周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:“能做起来固然最好,但做不起来也没关系,我们要的是它的壳,是它通往某些关系的路径,以及……它彻底崩溃时,能把唐桂祥带走的机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