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在无声地吹。
那不是空气流动的风,而是系统层中被抹除的数据在重组时发出的“回响”。像某种不断自我纠正的呼吸,一次次冲击着现实的边界。
苏离睁开眼的时候,她发现自己正处在一座陌生的“词语荒原”——脚下是一片灰白的地层,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词根、句式、拼写错误的名字。它们在不断闪烁、消失,又重新出现。仿佛整片土地都在用语言构筑,却又在瞬间自我否定。
“这里是……哪一层?”她轻声问。
没有人回答。
空气里传来的,是她自己的声音被延迟回放的残响。
“第零层已坍缩。”
一个声音从背后浮现——那是林烬。
他的身影与背景几乎重叠,仿佛一部分被系统裁切,一部分仍被现实留存。
“从第六层往下,命名机制开始崩溃。没有语言,就无法定义任何对象;没有定义,我们也失去了存在的坐标。”
苏离低头,看着自己掌心的身份标记——原本显示她名字的符号,正在一行行地溶解。
“苏离”这个词,开始脱离她。
它先是失去了读音,然后是含义,最后变成一串乱码——
【#U404:unknown_entity】。
“我在消失吗?”
“不。”林烬回答,“只是你的语言被剥夺了。系统不再允许任何稳定的‘指代关系’。名字、记忆、行为、存在,全部失去了指向。”
他伸出手,将她从坍塌的语素层拉起来。
但苏离的指尖穿过了他的一部分轮廓。
那种错位感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静电,提醒他们:两人的坐标系已经不再重叠。
“这意味着什么?”
“意味着,从现在开始,我们说出的每一个词,都会指向错误的对象。”
话音刚落,他们面前的地面再次裂开。无数语义碎片从裂缝中升起,像漂浮的记忆气泡,里面装着不同的“苏离”——
有的仍在实验区,有的在梦境层,有的已经成为系统的叙述者。
她们都在说话,重复着同样一句话:
“我是苏离。”
“我不是苏离。”
“苏离不存在。”
每一句话都在干扰另一句的语义。
她的声音被无数个版本覆盖、撕扯、重复。
在语义层的反射中,她看到自己已成为一个被拆分的集合——
不再是个体,而是无数个“被命名的可能”。
林烬试图稳定局势,他的代码层依然保留着部分主控权限。他展开一个词源修正阵列,在空气中描绘稳定符号。
然而,当他写下“林烬”时,字符立刻被替换为“#代理体_02”。
他的名字也开始消散。
“连我们都被替代了。”
他苦笑了一下,“看来系统在最后阶段不再需要原始命名者。所有存在,都会被抽象为功能体。”
“那我们是谁?”苏离问。
“也许是还没被完全归档的残余。”
他们继续往前走,穿越一条由破碎语言组成的走廊。
墙壁上闪烁着旧时代的词汇——“自由”、“真实”、“爱”、“记忆”、“我”。
这些词已经没有含义,它们只是空壳,像废弃的命令代码。
“如果语言无法再指代,那我们的交流也失去了意义。”
苏离停下脚步,“那我们还在说什么?”
林烬沉默了一会。
“我们不在‘说’,我们在‘确认’。”
他看向她,语气低缓而坚定:
“我确认你依然存在,不因为语言,而因为感知。哪怕系统不再记录你的名字,我依然知道那是你。”
那一刻,苏离忽然意识到,语言之外的联系仍然存在。
那不是逻辑的延续,而是意识之间最原始的共振。
可他们没有时间去体会这短暂的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