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阅切一声,抓着药上洗手间去了。想想他那种急火攻心般的动作,李凡长叹一声,还是跟了过去。张阅看着他先是眉开眼笑,接着若有所思,最后问:你从前做人男朋友时,是不是挺体贴那谁的?李凡笑:谁呀?我体贴过的人可多了。少来,哎,你们干吗分手啊?李凡说:审美疲劳加感情疲劳,就分了呗。可我觉得叶蜜很漂亮,现在看依然漂亮。李凡笑一声,没错,她是很漂亮,你不熟悉她,不然就会知道她的漂亮还是分阶段的……她哪个阶段都还不错,就不知以后生了孩子会怎样。张阅啼笑皆非,指着他说:你,你你还想着她呢?连未来都帮人想好了?李凡镇定自若:是你自找苦吃的,谁让你先开始说。行了行了,我不吃醋!说吧说吧,估计你也闷了很多年了。有病,说什么啊?说你们呗……李凡终究还是没说,他问张阅:你觉得,听我那五彩缤纷的过去有意思吗?原来你的过去五彩缤纷呀……张阅嫣然一笑。靠,估计再怎么也没你的精彩。张阅说:其实,你不也很感兴趣我的过去嘛?但你说不说我都无所谓啊。那是因为苏言已经和你说一大堆了。李凡噎住了,张阅又说:其实我们彼此感兴趣也很正常,我们从前的世界完全不一样。不是吗?当然,你不说我也不介意。床头月光夹着灯光,张阅庄严地躺进去阖上眼睛,说:别碰我啊,我满脸是药。李凡摸上他的嘴唇,手顷刻被咬住,他笑了,脑子里想:这人有什么样的过去呢?见过苏言后,李凡有时会回忆起自己和张阅去过的那个地方,那些光影,,分不出头绪的绵长,混乱……许多个你和我,我和他……好像都在摸着黑抚上对方大敞的领口……他不知这些是真是幻,李凡那次象风一样冲出那儿的大门,印象最深的只是门口几张若有若无的笑脸。这些对他并无吸引力,说到底李凡感兴趣的只是张阅,最近他常想起自己小的时候,在奶奶梳妆柜里翻出过一把铜镜,它照得自己眉目朦胧,表情婉约,许多个无聊的热得发指的正午,他都拿着那把铜镜在床上玩儿,他以孩子特有的固执,妄图从里面捞出一个清楚的图象……当然从来没有成功过。如今他常觉得,张阅有一面就象那镜子里的倒影。所谓明丽,也许仅仅是外部,更深处他不清楚……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每每想到这点,他便下意识渴望起和苏言某年某月某日……未知的那场饭局。这一天阳光万里,该算是个天公作美的生日,中午李凡和父母一起吃饭,吃到半途突然放下筷子,一本正经低头说:谢谢爸妈生了我!对面二人一楞,再看母亲已笑不可仰,父亲反应没那么夸张,但也笑了,问:哎?怎么了?类似的话李凡8岁时也说过一次,话是爷爷教的:“过生日不要忘了感谢爸爸妈妈啊,不然他们多伤心。”李凡记得很牢,但那晚始终找不到机会开口,直到妈妈说:来,小凡你许个愿。他才终于憋急了一样大声吼道:谢谢爸爸妈妈!谢谢……生了我!满室愕然,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,听父亲说,当时他虽是童音却中气十足,鼓起腮帮把蜡烛一举吹灭的样子已颇有男子气概,母亲暗地兴奋得象被情人告白的女孩儿,夜里躺床上翻来覆去回味不止。“我们的儿子都会感恩啦。”时年32岁的她感慨。李凡的母亲从前是会计,生性活泼,热爱文艺,李凡升职那年她提前退休,每天跟着小区里一堆同龄人爬山跳舞唱戏,时间安排得比上班还紧张,某种意义上说,她和丈夫是对非常优秀的父母,既教会儿子辨别基本的是非善恶,又保存了家里难得的民主,给了李凡足够的关爱,又没对他黏糊到丧失自我空间,李凡搬出去住,大龄未婚,他们从无埋怨,似乎在他们的概念里,儿子始终象只小鸟,养育他便是为了放他高飞。李凡小时候很可爱,但从来不好撒娇,类似拉着母亲恋恋不舍哭泣的举动,几乎全出现在记事之前,自从开始有了自觉的思考能力,所有的甜言蜜语到他嘴边,最后都会过滤成最平淡无奇的家常话,父母对儿子的爱永远是无条件的,没人矫情地渴望他表白什么,反倒是在大学听室友说起相隔千里造就了家信写得深情款款后,李凡些许遗憾自己为什么不选择外地的大学……他从无这样自然倾诉的机会。父亲已渐渐老了,母亲一直挺拔的身材,也有了些疲倦的印记,他们对李凡不期然想起了张阅,虽然他一直尽力将一切整理得泾渭分明,却也没法不觉得欺骗亲人的焦躁,他更想起自己从小最温柔坦率的一面都象只为恋人敞开……这让他愧疚。